【摘要】2025年是新加坡共和國成立六十周年。60年來，新加坡一直保持經濟活力，全球經濟中心地位日益增強，國際競爭力不斷提升。新加坡長期保持經濟活力的內生動因在于，以科技創新驅動，提升國家核心競爭力；以產業轉型升級引領，打造產業競爭新優勢；數字轉型和綠色發展“雙輪驅動”，為其國內經濟注入新活力；塑造優良營商環境，吸引全球優質資源匯聚。在全球經濟逆境下，新加坡經濟的堅強韌性和持久活力提供了可資借鑒的國際經驗。
【關鍵詞】新加坡 經濟活力 科技創新 產業轉型 【中圖分類號】TU984 【文獻標識碼】A
2025年是新加坡共和國成立60周年，也是中國和新加坡建交35周年。2024年歲末，新加坡總理黃循財在新年獻詞中表示，將在2025年度財政預算案中闡述“新加坡攜手前進”運動的后續計劃，包括加強經濟競爭力，創造更多良好的發展和就業機會。60年來，新加坡從落后的貿易港口跨入新興工業化國家，再躋身高收入國家的行列。不論在全球經濟順勢還是逆境中，新加坡均保持了長期經濟活力，不斷增強國際經濟中心的地位，并成為全球最具競爭力和最佳營商環境的經濟體之一。
全球經濟逆境下新加坡仍保持活力
當今世界進入新的動蕩變革期，全球經濟仍將處于緩慢復蘇和深度調整中，主要發達經濟體增長乏力，國際市場需求萎縮，逆全球化思潮盛行，大國戰略博弈加劇，地緣政治局勢惡化，制約國際貿易與投資活動，沖擊全球產業鏈和供應鏈，也對高度外向型的新加坡經濟產生直接的影響。不過，在全球經濟逆境下新加坡仍保持活力，增強多個國際經濟中心的地位，進一步提升了國際競爭力。
幾十年來，新加坡一直是東盟國家經濟增長的領跑者，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后新加坡經濟增速明顯放緩，2009年和2020年其國內經濟出現負增長，除個別年份因經濟衰退而導致增長速度強勁反彈外，多數年份經濟增長率維持在中低水平。2013-2022年，新加坡經濟年均增長率為3.3%，2023年為1.1%，2024年為4%。新加坡保持了宏觀經濟的持續平穩發展。2023年，新加坡國內生產總值（GDP）首次突破5000億美元大關達5013億美元，人均GDP為84714萬美元，消費者物價指數從上年6.1%降至4.8%，失業率從2.1%降至1.9%，國際收支從1574億新元逆差轉為818億新元順差。①新加坡國土面積、人口分別僅占東盟國家的0.02%和0.76%，其經濟規模卻占13.19%，躋身東盟國家的第三位（僅次于印尼和泰國），人均GDP在世界排名第五位。
在全球經濟增長低迷的背景下，新加坡作為世界性制造業生產與出口基地、國際貿易中心、國際航運中心、國家金融中心的活力不減。目前，新加坡是世界上重要的制造業生產和出口基地，電子電器業、化學工業、海事工業和生物醫藥業是制造業的四大支柱行業，新加坡仍是世界重要的集成電路、芯片和磁盤驅動器的生產與出口基地，是世界化工和醫藥產品的重要出口國；從1986年起，新加坡超過荷蘭鹿特丹而躍居世界第一大港，1990年集裝箱吞吐量躍居第1位，2005-2009年保持世界第一的位置，2010年后被上海超過，2023年集裝箱吞吐量為3901萬標箱，2024年突破4000萬標箱，穩居世界第二；2023年，新加坡樟宜國際機場接待的旅客5841萬人次，名列全球十大繁忙機場的第五位；從1968年起，新加坡鼓勵跨國銀行金融機構從事離岸金融業務，首創亞洲美元市場而成為世界主要的離岸金融中心之一，在最新出爐的全球金融中心指數（GFCI）中新加坡位居第四，僅次于紐約、倫敦和香港。
新加坡一直是最具國際競爭力的經濟體之一，也是該國長期經濟活力的集中體現。在每年國際競爭力評價的權威機構瑞士國際管理發展學院（IMD）和世界經濟論壇（WEF）的各國國際競爭力排名上，新加坡均名列前茅。2024年，在瑞士洛桑管理學院的世界競爭力排行榜中，新加坡在67個經濟體中排名首位；在聯合國工業與發展組織（UNIDO）的全球工業競爭力指數（CPI）中，2022年新加坡排名第九位；在國際咨詢公司科爾尼公司的2024年全球城市指數排名中，新加坡在156個城市中排名第五位；在每兩年的“全球領先的海事之都”（Leading Maritime City of the World）排名中，2012-2022年新加坡連續四次名列榜首。
新加坡長期保持經濟活力的內生動因
新加坡是一個高度外向型經濟體，對外經濟依存度（進出口貿易/GDP）超過200%。如果說高度外向型的新加坡經濟發展很大程度有賴于世界經濟環境的變化，那么在全球經濟順勢或逆境中均能保持長期經濟活力則主要取決于新加坡的內生動因。
第一，以科技創新引領，提升國家核心競爭力。長期以來，新加坡將研究開發、創新創業作為提升國家核心競爭力的重要引擎，也是構建知識型和創新型經濟的基礎。早在1991年，新加坡就開始制定和實施國家科技發展五年計劃。從2010年起，該計劃更名為“研究、創新與企業計劃”，旨在確定新加坡未來五年科技發展的戰略目標、重點資助產業和核心資助項目，進一步推動研究開發和創新創業，力爭將新加坡打造成為世界研發中心和亞洲創新中心，成為如瑞典、芬蘭、以色列的研究型、創新型和創業型的經濟體。在2024年全球創新指數排名中，新加坡位居第四位，僅次于瑞士、瑞典和美國。
在五年計劃中，新加坡確定科技研發和創新創業的重點領域。2021-2025年發展計劃中，新加坡確定了制造業、貿易與連通性，人類健康與未來潛力，城市解決方案和可持續發展，智慧國家和數字經濟等四大重點領域。2015年4月，新加坡提出構建國家研究基礎設施，現已建成國家超級計算中心（NSCC）、圣約翰島國家海洋實驗室（SJINML），并向其國內所有公共和私人研究實體開放，成為國內外研究人員合作和跨學科研究的平臺。同時，政府還建立了藥物開發、臨床診斷和增材制造等三個科技成果轉化平臺。此外，新加坡國立研究基金會（NRF）推出“大學-企業研究室”計劃，旨在吸引國內外企業與當地大學合作研發。目前，思科（Cisco）、勞斯萊斯（Rolls-Royce）、惠普（HP）、格羅方德（Global Foundries）、新加坡電信（Singtel）、新加坡航空（SIA）等企業與新加坡國立大學、南洋理工大學和新加坡管理大學等合作設立了14家大學-企業研究室，以促進科技研究開發和實用技術轉化。
新加坡密切跟蹤世界科技發展的前沿，根據自身國情和產業需求，及時調整科技創新戰略。2023年12月，新加坡推出“國家人工智能戰略2.0”，替代2019年實施的“國家人工智能戰略”。該戰略聚焦當今世界人工智能的發展趨勢，以人工智能賦能智慧國家建設，重點關注兩大目標，致力于通過三大系統、十項抓手以及十五項行動，推動人工智能的發展。2024年5月，新加坡出臺國家量子戰略，聚焦科學卓越、工程能力、人才培養、創新與企業伙伴關系等四大戰略領域，設立國家量子技術中心；在原有國家量子傳感器、量子處理器、量子工程三大計劃的基礎上，新增兩個新的國家級量子計劃，加強量子技術的實際應用；五年將分別培養該領域百名博士和碩士，為量子技術應用儲備勞動力；促進量子生態系統的發展，培育量子技術初創企業。在五年時間內，“新加坡研究、創新與企業2025計劃”共投資2.95億新元。
第二，以產業轉型升級為導向，推進傳統產業轉型和新興產業發展。在工業化進程中，新加坡實現了從勞動密集型產業轉向資本密集型產業，再向技術、知識密集型產業轉變。長期以來，新加坡的實際工資與勞動生產率大致保持同步增長，但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后新加坡國內實際工資增幅超越勞動生產率，多次出現經濟增速低于通脹率。新加坡政府認為，這一現象不僅僅是周期性問題，而且是結構性問題。由于人口老齡化和生育率下降，政府又收緊了對外國勞工的比例，新加坡國內勞工短缺和成本上升，提高勞動生產率是唯一出路，而產業轉型升級又成為提高勞動生產率的主要路徑選擇。2009年起，新加坡開始推動產業轉型升級，2016年3月正式推出的產業轉型計劃，政府確定了23個產業轉型的重點領域，涉及制造業和服務業，制造業包括能源和化工、精密工程、海事工程、航空業、電子業等，服務業包括貿易、交通運輸、房地產、醫療保健、金融、教育、食品制造與服務等。
自2016年實施產業轉型計劃至新冠疫情暴發前，新加坡的產業轉型初見成效，各部門勞動力工資收入中位數趨于上升，同時整體的勞動生產率逐步提高，尤其是生產性部門的勞動生產率升幅較為明顯，生產性服務業的勞動生產率增速也有所回升，勞動生產率增長成為推動其國內經濟增長的主要驅動力。2021年4月，新加坡提出要制定2025年產業轉型藍圖（ITM 2025），更新原有23個產業轉型計劃。2025年新加坡產業轉型計劃，包括了先進制造與貿易（電子、精密工程、能源與化學、航空航天和物流等）、互聯互通（海陸空交通等）、人類衛生與潛能（教育與醫療等）、城市系統（建筑、環境服務等）、資源與環境永續性、現代服務（金融服務、資訊通信科技及媒體等）、生活風格（食品服務、酒店和零售等）等七大產業轉型組團。2022年4月，新加坡推出第一個2025年產業轉型藍圖即海運產業轉型藍圖，隨后各產業轉型組團陸續出臺了相關領域的產業轉型藍圖。
為實現“新加坡經濟2030愿景”，新加坡從制造業、服務業、貿易和企業四大支柱著手，規劃中長期經濟發展藍圖，政府提出將新加坡打造成先進制造業的全球業務、創新與人才中心，未來十年制造業增加值增長50％，確保制造業對GDP貢獻保持在20%左右；鞏固新加坡作為商業、生活時尚和旅游業樞紐的地位，未來十年將現代服務業增加值提升至少50％；到2030年實現岸外貿易總額超過2.5萬億新元；大力發掘和支持有潛能的新加坡企業，并確保其具備全球競爭力和創新能力。
第三，數字轉型和綠色發展“雙輪驅動”，為其國內經濟注入新活力。早在2006年，新加坡就推出“智慧國家2015”計劃，2014年又出臺了“智慧國家2025”計劃。2018年，新加坡政府提出實現國家數字化轉型的四大支柱，即數字經濟、數字政府、數字安全和數字社會。為加快國家數字化轉型，新加坡政府出臺了一系列政策措施，推動了國家數字化轉型，促進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有效地提升了全球數字競爭力。據新加坡官方統計，2017-2022年新加坡的數字經濟增加值從580億新元增至1060億新元，年均增長率約13%，占GDP的比重從13％增至11.9％。②2024年11月，瑞士洛桑國際管理發展學院（IMD）發布的2024年世界數字競爭力排名，在67個全球經濟體中，新加坡在時隔7年后再次名列第一；在2024年全球智慧城市指數（SCI）排名中，新加坡在全球142個城市中列第五位，亞洲城市中排名第一；在高緯環球（Cushman & Wakefield）的2023年全球63個數據中心城市調查報告中，新加坡排名第三位。
2021年2月，新加坡政府公布了“2030年新加坡綠色發展藍圖”（Singapore Green Plan 2030），提出新加坡綠色發展的五大支柱，即自然之城、能源重置、可持續生活、綠色經濟和具有韌性的未來，以尋求綠色增長機會，創造新的就業機會，打造可持續的競爭優勢。新加坡提出將實現凈零排放的時間表提前，從2050年達到凈零排放爭取提前到2045年左右實現。為了提前達到凈零排放目標，政府部門從2023年起加強采購策略，定期提交有關各部門關于可持續計劃的進度報告；新加坡將逐步調高碳稅，助力推動更低碳的生產和投資，為綠色技術和基礎設施投資的企業提供能效津貼；通過水電費回扣，協助中低收入家庭免受因碳稅影響電價而造成的沖擊；促進電網脫碳，政府將協助企業轉向更低碳的生產方式；作為國際金融中心，新加坡將在綠色金融服務領域發揮其優勢；政府發布“綠色數據中心路線圖”，以綠色能源促進數據中心的可持續發展。同時，政府將實施國家氫能戰略，以低碳排放方式生產氫氣，到2050年氫能可滿足當地50%的能源需求。③2024年，政府投入50億新元成立“未來能源基金”，協助國家能源轉型。
第四，塑造最佳營商環境，吸引全球優質資源匯聚。60年來，新加坡政局長期保持穩定，人民行動黨作為執政黨，順利完成了三次權力交接，延續了其執政理念和發展方向。新加坡充分利用了優越的地理位置，對標營商環境的國際標準，奉行親商政策，健全法律法規，完善基礎設施，打造全球最佳的營商環境，在每年世界銀行的營商環境排名中新加坡均名列前茅。2024年10月，世界銀行發布的2024年營商環境成熟度（Business Ready）報告，這是世界銀行營商環境新體系公布以來的首份評估報告。該報告以監管框架、公共服務、運營效率三個維度，10項指標（市場準入、獲取經營場所、公用基礎設施服務、勞工、獲取金融服務、國際貿易、納稅、解決商業糾紛、市場競爭、辦理破產），比較全球50個經濟體營商環境的整體表現。在運作效率、公共服務上，新加坡分別位居全球第一位和第二位，在10項指標中有8項指標均居前10位，新加坡成為全球最佳的營商地點之一。
新加坡具有全球最佳的營商環境，吸引了全球要素資源匯聚于此。在近年全球外國直接投資（FDI）持續低迷下，新加坡吸引外資則逆勢上揚，2021-2023年新加坡連續三年吸引的FDI超過千億美元，2023年吸引的FDI為1596.7億美元，再創歷史新高，其當年FDI流入量僅次于美國（3109.47億美元）、中國（1632.53億美元）列全球第三位，FDI存量僅次于美國、中國、英國和荷蘭列全球第五位。④新加坡實施全球總部計劃（IHQ）和區域總部計劃（RHQ），通過稅收優惠政策吸引跨國公司在新加坡設立全球或區域總部。目前，全球超過7000家的跨國公司選擇在新加坡建立運營機構，其中4200家設立其區域總部。同時，跨國公司46%的亞洲區域總部、科技跨國公司59%的亞洲區域總部設在新加坡。自2013年以來，在瑞士洛桑管理學院的世界人才排名中，新加坡一直居第二位，僅次于瑞士；2023年，在歐洲工商管理學院（INSEAD）的全球人才競爭力指數（GTCI）中，瑞士、新加坡和美國在134個國家和地區中排名前三。
新加坡長期保持經濟活力的啟示
60年來，新加坡以科技創新引領、產業升級驅動、數字和綠色轉型、營商環境塑造，保持了長期經濟韌性和活力，不斷提升了國際競爭力。在全球經濟逆境下，新加坡保持長期經濟活力提供了可資借鑒的國際經驗。
首先，科技創新和產業轉型是保持長期經濟活力的主要動因。新加坡始終高度重視科技創新和產業轉型，將其作為經濟可持續發展的驅動力，政府緊密跟蹤世界科技發展的前沿，聚焦全球價值鏈的重構，關注世界制造業中心的東移，借鑒瑞典、芬蘭、以色列等小國研究型、創新型和創業型發展模式，加大科技研發投入，完善國家的創新體系，推動研究開發和創新創業。同時，適時調整產業政策，加快產業結構轉換，推動傳統產業轉型，促進新興產業發展，不斷增強了國際經濟中心的地位，進一步提升“工業4.0”時代的國際競爭力。
其次，構建現代產業體系是保持長期經濟活力的基本條件。早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新加坡曾圍繞是否繼續將制造業作為支柱產業引發爭議。新加坡政府認為，工業尤其是制造業是服務業的基礎，是增強實體經濟實力的重要引擎。因而，新加坡始終沒有放棄制造業，確定先進制造業和現代服務業是推動經濟增長的兩大動力。同時，不斷增強多個國際經濟中心的地位。新加坡工業化的歷程表明，不論是大國還是小國，以制造業主導的實體經濟同樣是強國之基，保持現代產業體系中制造業比重的相對穩定至關重要。
最后，協調政府與市場關系是保持長期經濟活力的制度保障。歷史上，新加坡是英國在東方移植的自由港。獨立以后，新加坡一直保持自由港的地位，允許商品、資本和勞動力的自由流動，是全球最自由經濟體系之一。在自由港經濟基礎上，新加坡政府實行了積極干預政策，根據新加坡國內外經濟形勢，制定經濟發展戰略，調整宏觀管理政策工具，完善現代基礎設施建設，推進產業轉型升級，維護自由市場和自由競爭的秩序，打造國際一流的營商環境。新加坡憑借市場開放和政府高效，成為全球最具競爭力的經濟體之一，也為其保持長期經濟活力提供了制度保障。
（作者為廈門大學新加坡研究中心教授、博導）
【注：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印太經濟框架”的發展態勢、影響及我國的應對策略研究》（項目編號：22JJD790043）階段性成果】
【注釋】
①Ministry of Trade and Industry（2024）. Economic Survey of Singapore 2023. Singapore:MTI.
②IMDA, LKYSPP（2023）. Singapore Digital Economy Report 2023.
③Ministry of Trade and Industry Singapore（2022）. Singapore’s National Hydrogen Strategy.
④UNCTAD（2024）. World Investment Report 2024: Investment facilitation and digital government.
責編/李丹妮 美編/王夢雅
聲明：本文為人民論壇雜志社原創內容，任何單位或個人轉載請回復本微信號獲得授權，轉載時務必標明來源及作者，否則追究法律責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