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和應用具有天然的全球性特征，部分國家和地區既有人工智能治理路徑雖然能夠滿足和適應本國或本區域的治理需求，但也使得人工智能治理的國際合作存在一些結構性矛盾。在人工智能治理國際合作中，中國主張秉持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基于多邊主義機制構建開放合作平臺、積極滿足發展中國家人工智能技術需求、實現安全與發展并重的均衡治理等，以此凝聚力量、優化人工智能治理模式。
【關鍵詞】人工智能 國際合作 人類命運共同體 多邊主義 安全與發展
【中圖分類號】D815 【文獻標識碼】A
人工智能治理的國際合作是應對跨國風險的必然選擇。人工智能所引發的隱私侵犯、算法歧視、深度偽造、系統性認知扭曲等風險，不受地理疆域的限制，具有跨國界傳播的特性，單一國家之力難以實現有效防控。況且，在“各自為政”的碎片化治理模式下，因監管力度的差異，極易形成“治理洼地”，成為高風險人工智能滋生的“溫床”，進而威脅全球安全穩定。
目前，歐盟采取基于風險的人工智能規制路徑。美國采取傳統的去中心化、分部門、創新友好型監管路徑。亞太國家采取更加多樣化的治理路徑，尋求安全和發展的均衡。不同國家和地區人工智能治理路徑存在較大差異，治理格局的分散化、碎片化易引發治理赤字。與此同時，人工智能加速國際權力體系重構，加劇規則主導權爭奪。占據人工智能技術領先地位的國家和地區憑借人工智能應用的優勢，可以對其他國家實施影響、干涉或控制。各國對戰略利益和技術優勢的追求可能會導致彼此間的不信任以及在共同標準和治理框架上的不愿妥協，加劇全球技術發展失衡，凸顯建立包容性國際治理框架的緊迫性。
世界主要經濟體人工智能治理體系異同及影響分析
作為當今世界的三大經濟體以及人工智能技術發展和實踐應用較為廣泛的區域，中國、美國、歐盟基于不同的社會背景、經濟基礎、政策選擇等因素，初步形成了各具特色的人工智能治理路徑。
中國：政府主導、發展安全兼顧的敏捷治理路徑。我國在人工智能治理方面取得了較大進展。第一，我國以《中華人民共和國網絡安全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數據安全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信息保護法》三部法律為基礎，確立了發展與安全并重的立法、執法理念。針對人工智能治理領域出現的新問題，出臺了《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務管理暫行辦法》《互聯網信息服務算法推薦管理規定》等一系列行政法規或部門規章。第二，我國逐步確立了覆蓋基礎設施、關鍵技術、安全與倫理等多層次的技術標準?！秶抑悄苤圃鞓藴鼠w系建設指南（2024版）》提出，到2026年，制修訂100項以上國家標準與行業標準的目標。第三，在倫理指南方面，我國發布了《關于加強科技倫理治理的意見》《新一代人工智能治理原則——發展負責任的人工智能》《國家新一代人工智能標準體系建設指南》《新一代人工智能倫理規范》等系列政策文件，提出了倫理先行的治理理念。此外，我國始終秉持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提出《全球人工智能治理倡議》，積極倡導并推動多邊合作治理模式。
美國：產業主導、技術先行的自由寬松治理路徑。在市場導向性技術政策影響下，美國聯邦政府認為，在制定全面且具有約束力的法規之前，人工智能技術仍需要成長和發展的空間。美國聯邦政府各監管機構在各自權限下對人工智能進行指導，聯邦政府與企業采取發布指導方針等寬松式治理規則的方式對人工智能發展進行監管與治理。在奧巴馬政府時期，美國發布的《國家人工智能研究與發展戰略計劃》《為未來人工智能做好準備》兩份重要文件，設定了“提高前沿人工智能性能與可靠性”的發展目標。在特朗普政府第一任期時簽署《維護美國人工智能領先地位的行政命令》，強調保持美國在人工智能領域的全球領導地位。拜登政府時期，通過了《人工智能權利法案藍圖》《關于安全、可靠、可信地開發和使用人工智能的行政命令》等，從而將人工智能的監管和治理提升至關乎美國國家競爭力和領導地位的重要位置，從國內治理和國際治理兩個維度進行了一系列重要布局。2025年，特朗普政府第二任期實施“去監管”“去治理”的政策：取消人工智能開發者的安全測試強制報告義務，轉而倡導行業自律。地緣政治影響下，美國對內治理松綁和對外技術封鎖的策略，加劇了全球人工智能治理的復雜性。
歐盟：主權戰略主導、倫理監管與創新發展兼顧的治理路徑。歐盟以對技術監管采取嚴格的態度而聞名，以維護歐盟的數字經濟利益為核心。其試圖以植入歐盟價值觀的規則先行的方式引領全球人工智能治理變革。2018年歐盟推出了《通用數據保護條例》，此后又連續推出了《數據治理法》《數字服務法》《數字市場法》。2024年8月，歐盟《人工智能法案》生效，這是全球首個綜合性人工智能監管法案，采取了風險分級分類監管方法。歐盟希望通過這部法案以及《通用數據保護條例》等系列數字治理規則，為人工智能監管制定全球基準，通過“布魯塞爾效應”繼續輸出治理范式，成為全球人工智能治理的事實標準。
三種治理模式的全球影響
以中國、美國、歐盟為代表的人工智能治理路徑之間存在差異化的競爭關系，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世界范圍的人工智能治理機制設計，加劇了治理規則的碎片化與合作困境。
三者通過不同路徑影響全球人工智能治理規則的建構與擴散。美國始終強調產業主導、技術自律的寬松監管模式，歐盟傾向通過嚴格的立法管控和強制合規要求主導規則輸出，而中國則體現出國家主導下的彈性治理特征。三者并行發展為其他國家和地區提供了較為豐富的制度參照，使全球人工智能治理呈現出多元化的路徑建構態勢。
在治理理念和技術手段上，雖然中美歐存在一定程度上的趨同，但治理邏輯及具體規則配置卻存在顯著差異。究其原因，在于各主體的利益訴求及技術發展階段存在差異。同時，伴隨著地緣政治博弈，全球人工智能治理格局逐漸呈現“陣營化”趨勢，技術“脫鉤”風險日益凸顯。這導致全球人工智能治理合作的信任根基逐漸削弱，并帶來治理規則的碎片化和標準沖突，甚至是人工智能治理廣泛不確定性等問題。
展望未來，人工智能治理絕非照搬單一治理模式即可達成，而是需要超越傳統國家利益競爭，嘗試構建更具柔性和包容性的規則互認及標準兼容機制，在諸多分歧中尋求最大共識。唯有依托這樣開放且富有彈性的治理框架，全球人工智能治理才能真正走向多元模式之間的協同。
全球人工智能治理的中國主張
秉持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貢獻中國智慧。我國提出的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為全球人工智能治理合作提供了倫理基礎。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強調各國命運相連，需要在應對人工智能治理等全球性挑戰方面共擔責任、共享利益，因此各利益相關主體應引導人工智能技術的研發和應用服務于人類共同利益，關注人工智能在應對氣候變化、生物多樣性保護和可持續發展等全球性問題上的重要作用。這是我國為全球人工智能治理提供的不同于傳統西方模式的視角。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強調全球人工智能治理應當遵循共商、共建、共享原則，尊重各國主權和發展路徑選擇權，在尊重差異基礎上尋求最大公約數。我國強調對構建全球人工智能治理多邊格局的追求，以及對多樣文明的尊重。2021年9月發布的《新一代人工智能倫理規范》強調尊重人權和人類根本利益訴求，遵守國家或地區倫理道德。在國際合作中，我國主張構建開放包容的多層次治理體系，確保各國特別是發展中國家平等參與全球規則制定。
堅持多邊主義機制，構建開放合作平臺。中國始終強調多邊主義與包容性治理框架。我國提出的《全球人工智能治理倡議》《人工智能全球治理上海宣言》《全球數據跨境流動合作倡議》等文件，倡導尊重現有國際協定與國際規則，強調共商、共建、共享原則，主張平衡技術創新與風險防范，反對技術壟斷和陣營對抗。倡議支持發展中國家平等參與治理，打破個別西方國家主導的單邊敘事，為全球南方國家爭取了話語權。同時，我國積極倡導在聯合國機制下建立人工智能治理的國際合作平臺。2024年12月，中國倡導建立的人工智能能力建設國際合作之友小組，推動建立廣泛伙伴關系，采取務實有效行動，促進人工智能賦能各國可持續發展。這些行動表明，我國正在采取務實的措施推動國際人工智能合作，提升治理環境的包容性。
聚焦發展中國家需求，彌合“數字鴻溝”。中國強調注重考慮發展中國家的需求。中國作為全球人工智能治理的積極倡導者和踐行者，認識到當前治理中存在南北不平等現象，并積極呼吁發展中國家獲得更多的參與決策權。具體而言，2024年9月我國提出《人工智能能力建設普惠計劃》，該計劃圍繞各方尤其是“全球南方”期待的人工智能基礎設施、產業賦能、人才培養、數據建設、安全治理等領域合作提出“五大愿景”，充分體現了中國作為人工智能大國的胸懷與擔當，彰顯了中國對全球人工智能發展與治理的引領作用。同時，我國通過開源技術共享、算力基礎設施支持、數據協作等核心要素，為發展中國家提供了可操作的技術賦能路徑，降低了發展中國家獲取和利用先進人工智能技術的成本和資源障礙。例如，我國企業開發并共享的開源大語言模型DeepSeek一定程度降低了全球人工智能參與門檻、促進更公平的競爭環境。此外，我國加大算力支持，優化全球算力分配。隨著我國國家算力大通道總體布局不斷推進完善，算力大通道也將延伸拓展到共建“一帶一路”國家和地區，充分利用區位優勢面向亞洲、中東輸出算力資源和算力能力。
強調安全與發展并重，實現均衡治理。中國一貫強調人工智能的安全與發展并重，這意味著在促進人工智能發展和利用其益處的同時，必須采取措施應對潛在的安全風險并確保負責任的部署。這種平衡的觀點對于在全球范圍促進可持續和有益的人工智能創新至關重要。在國際合作維度，我國正以建設性姿態參與全球人工智能治理體系重構。通過建立跨境監管對話機制，分享我國在人工智能測試、評估、認證和監管方面的政策和技術實踐，推動形成兼容多元文明的互認體系。這種開放協作的治理路徑，既展現了為全球人工智能治理貢獻中國方案的擔當，也為不同發展階段國家參與人工智能治理提供了平等對話的平臺。在人工智能技術領域競爭與合作并存的背景下，我們既要推動技術創新及其社會效益轉化，更要構建前瞻性風險防控體系。這種既注重創新發展動能又強調倫理約束的雙軌推進策略，不僅體現了科技治理的中國智慧，更為構建全球人工智能治理新范式提供了實踐樣本。
（作者為北京科技創新中心研究基地研究員）
【注：本文系北京市社會科學基金青年學術帶頭人項目（項目編號：24DTR051）階段性成果】
【參考文獻】
①趙精武：《人工智能治理中的技術自主權》，《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學報》，2025年第1期。
②宮云牧：《技術權力視角下的中美歐人工智能技術競爭》，《歐洲研究》，2025年第1期。
③魯傳穎：《人工智能重塑國家安全的范式和邏輯》，《人民論壇》，2025年第2期。
責編/周小梨 美編/楊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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